2013-11-11 17:27:26.0 字數：3038

掌燈十分，雲蘿娘子和蓮姐兒雙雙換了男裝，來到來燕橋邊的晚晴樓。雲蘿娘子是一襲淡青色直裰，腰系墨綠絲絳，頭戴黑色幅巾，手執一把山水折扇。給蓮姐兒選的是一件玉色蓮花實相紋直裰，蓮姐兒臨出門前對著銅鏡左看右看了好半天，比新做的紫羅蘭裙子還喜歡，再戴上深藍色飄飄巾，儼然一位俊俏的小書生摸樣。

此時秦淮河被兩岸高高掛起的彩燈點綴得絢麗多彩，美不勝收。河岸邊，垂柳被燈光照得瀅瀅幽綠，像水洗過一樣純凈，河面上，畫舫淩波，漿聲燈影，如夢如幻。

因晚上秦淮河上舉行花魁大賽，兩岸的酒樓早已人滿為患，吳掌櫃在三天前前已經預定今天晚晴樓的位子，饒是如此，還是晚了一步，二樓位置最佳的包房仍沒有訂到，所以雲蘿娘子二人只能在一樓臨窗桌前坐下。

花魁大賽是模仿科舉制度，分色藝兩項，給報名的青樓女子打分。富樂園二十八家牌坊，每家在三月底推出兩名候選人先進行技藝選拔。四月初再選出十名技藝出色的候選人進入決賽。今晚十名佳麗在各自畫舫上盛裝展現，畫舫由東至西從秦淮河上緩緩駛過，由南京城名士和官員來一一打分，南京城父母官李府尹親臨賽場，是首席評委。

普通百姓等閑不能進入富樂園圍觀技藝大賽，而平時那些紅姑娘的大名早就在一眾閑漢口中嚼得爛熟，只是苦於囊中羞澀，不得相見。今天的決賽是在秦淮河上露天舉行，十名佳麗也會在畫舫上露面，所以沿河的酒樓早就人滿為患，秦淮河畔也是人潮如海，個個踮著腳尖，準備一睹眾女風采。

距離比賽還有些時光，雲蘿娘子和蓮姐兒對面而坐，閑閑地聊了一會天，剛喝了一盞茶，吃了兩塊點心，就見門口進來兩位年輕儒生，前面一位身著淺藍直衣，另一位身穿淡褐色直裰，兩人都是二十五六年紀，面目清朗，姿態瀟灑。

店裏夥計見二人站在門口張望，不像是有目標而來，故上前帶笑招呼：“二位，不好意思，今晚全是預定的客人，已經滿了，散客恕不接待。”

淺藍男子皺皺眉頭，四下看看，果然見每一桌都有客人，另一褐衣男子忙道：“算了榮軒兄，已經走了三家酒樓了，既然都是客滿，我們還是回去吧。”

藍衣男子似心有不甘，再往大廳裏仔細看看，突然眼睛一亮，指著雲蘿娘子和蓮姐兒的桌子道：“那裏不是還空著兩個位置嗎？”

夥計忙道：“那位置是那二位公子包下的，小的不能做主安排。”

藍衣男子不以為然：“你去和那二位公子商量下，茶點我們請，大家拼張桌子也熱鬧。”連連催促夥計快去商量。

夥計只得走到雲蘿娘子面前，賠笑詢問：“二位公子，今晚客人實在是多，不知二位是否能通融下，那兩位公子想拼桌，他們說了今晚茶點的賬單由他們來付。”

蓮姐兒不悅，開口正要拒絕，雲蘿娘子卻道：“與人方便與己方便，不妨事，叫他們進來同坐吧。”

夥計忙去招呼門口兩位年輕男子進來。

蓮姐兒不解:“我們自己坐著多自在，為什麽要擠進來兩個陌生人？”

雲蘿娘子悄聲道：“這倆人看來氣度不俗，說不定一起聊聊更增趣味，咱們對這大賽的人員和規矩都不熟，看不出太多名堂，一會有免費點心免費解說，不好嗎？”

兩名男子走到桌前，先施禮感謝，再由藍衣男子自我介紹姓沈，名榮，字榮軒，褐衣男子叫江括，字子容。雲蘿娘子自稱是姓羅，和蓮姐兒兄弟二人從京城遷來，正逢花魁大賽這一花國盛事，故來湊個熱鬧。

四人寒暄一番，也就不算陌生了，沈榮又做主添了幾樣小菜，要了壺梨花白，更叫夥計送上櫻桃、杏子、青梅等時令鮮果。

不一會，外面河畔傳來喧鬧聲，原來是第一艘群芳苑的畫舫飄來了。只見畫舫周邊，全是用梧桐花造型的花燈圍起，中間立著一位盛裝麗人，桃紅色短衫，彩色百褶裙，裙幅竟有十幅之多，腰間的褶襇細密，每褶都有一種顏色，微風吹來，長裙飄起，五彩繽紛，極盡艷麗，像一只華麗嬌艷的彩鳳，正是群芳苑的頭牌香鳳姑娘。

香鳳一出場就先聲奪人，自喻彩鳳，引得圍觀百姓嘖嘖讚美。

沈榮笑道：“游鱗戲滄浪，鳴鳳棲梧桐，這位香鳳姑娘自視甚高啊！”

雲蘿娘子道：“將畫舫扮作梧桐，再在服裝上利用自己名字中的鳳字做文章，倒也巧妙。只是這位彩鳳一出場就先發制人，搶占先機，後面幾位怕是有難度了。”

果然，後面緊接著出來的兩位佳麗，畫舫雖也精致華麗，但毫無特色，兩位頭牌本人也是滿頭珠翠服飾艷麗，卻無亮點可言。

第四個畫舫飄來時，眾人眼前一亮，只見畫舫上垂柳飄撫，荷葉碧綠，一朵朵嫩粉的荷花在微風中亭亭玉立，輕搖曼舞，竟是用花燈營造出的江南水鄉美景。荷花叢中，一位女子坐在假石上，身著丹碧紗紋雙裙，腰間纏一條碎花圍裳，打扮得甚是清爽俏麗，手中拿著一段白紗，裙邊放著洗衣用的木盆。

雲蘿娘子道：“這是誰，裝扮得甚為不同。”

沈榮道：“這是春宵院的賽西施姑娘。”

雲蘿娘子笑道：“難怪做春秋時期的裝扮，西子娉婷采倩蓮，艷鳥羞顏藏暗木，這賽西施姑娘倒也生的是沈魚落雁。”

沈榮道：“眾女紛紛以艷麗華美為榮，賽西施姑娘獨出心裁，更顯清新俏麗。”

蓮姐兒撚起一顆櫻桃填入口中，道：“口氣好大，賽西施，真的比西施還美麽？”

沈榮道：“賽西施姑娘雖不一定比得上當年夷光的沈魚落雁之美，但是聽聞她的一支響屐舞，在坊間是一絕，只是現在名氣漸長，就輕易不登臺表演，小生無緣一睹風采。”

雲蘿娘子註意到，沈榮是侃侃而談，神態自若，而江括卻是一直神態不定，甚至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。

賽西施後面是金美樓的畫舫，金美樓的頭牌金翠姑娘彈得一手好箏，只見她一襲紅衣，襯得膚白勝雪，在船頭輕撫古箏，隱隱聽得曲聲悠揚動聽，是古箏名曲《漢宮秋月》。

沈榮嘆息道：“聽聞金翠姑娘的古箏在富樂園堪稱第一，本來這樣出場極為占巧，可惜人聲嘈雜，掩蓋了琴音，而且低頭撫琴，讓人評委看不清容顏，怎好打分？”

雲蘿娘子正要開口，突然見酒樓門口嘩啦啦闖進一群人來，為首的一名年輕公子一身白衣，面若冠玉，神色倨傲，身後跟隨著幾名壯實的丫鬟婢女。

江括一見這名白衣公子，頓時臉色大變，神情慌張。

門口的夥計走上前詢問道：“您幾位有預訂麽？今兒客滿了，不接待~~~”

還未待夥計說完，白衣公子俊目冷冷一掃，看見窗邊沈榮等人，用手中扇子一指，揚起下巴道：“我們約了人的。”

蓮姐兒正納悶，沈榮已經笑著起身迎道：“是是，我們是認識的，快請坐。”

白衣公子走到桌前，盯著江括，窗外岸邊的燈籠五光十色，將他的眼光也照映得變幻莫測。

江括冷汗直流，坐在座位上噤若寒蟬。

沈榮轉身對雲蘿娘子施個禮，道：“羅公子，不好意思，有朋友尋來，可否一起叨擾，改日小生定親自做東，奉還今日之情。”

雲蘿娘子看看白衣公子，再看看江括，眼珠一轉，笑道：“沈公子客氣了，小生突然想起，在歸雲居有同硯相約，正好此時前去相聚，這裏就請沈公子自便吧。”

“這個，這多不好意思，哪有客人趕走主人的道理!”

“無妨，”雲蘿娘子笑道：“只是這裏賬單還是勞煩沈公子了。”

沈榮忙道：“這個自然，羅公子請放心。”

江括始終是一言不發，白衣公子冷眼看著雲蘿娘子起身準備離開，突然厲聲道：“慢著！”

雲蘿娘子笑吟吟的站住，擡眼看了白衣公子一眼。

白衣公子眼神似乎飄忽了一下，繼而不再言語，徑直走開，坐在原來雲蘿娘子的位置上。

雲蘿娘子向沈江二人點點頭，算是告別，帶著蓮姐兒走出酒樓。

蓮姐兒一頭霧水：“為什麽要把桌子讓給他們？好不容易吳掌櫃定好的。”

雲蘿娘子神秘一笑：“你沒看出那位白衣公子有何不妥麽？”

蓮姐兒想了想道：“雖然傲慢無禮，但是確實是人類啊。”

雲蘿娘子道：“笨，看不出來麽？她就是上午咱們見到的那個江夫人，現在是女扮男裝來著。”

蓮姐兒恍然：“對對對，我恍惚覺得他雖美，但脂粉氣重。那又怎樣，大家都是喬裝打扮看大賽，為什麽我們要走開？”

雲蘿娘子打開折扇，悠然地扇動兩下，道：“我是怕再不走，咱二人要受那池魚之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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